丑闻是民主政治中不可避免的现象。正是因为有民主政治，有信息透明，丑闻才会被曝光。在不远的过去，美国政治丑闻的范围只是包括贪污、渎职、选举舞弊这类重大事件，个人私生活并不会受到太多的追究。比如肯尼迪总统许多的婚外恋事件，白宫记者团虽然心知肚明，但却守口如瓶。当年路易斯安那州的民主党州长爱德华兹曾经对媒体夸口说，除非他在床上被抓到旁边“有个死了的女孩或者是活着的男孩”，否则他就不可能丢掉选举。（人们开玩笑说，马萨诸塞州连这条规矩都不用，因为肯尼迪参议员曾经出车祸淹死了一个女孩，众议员巴尼•弗兰克是个公开的同性恋者。他同居的一位男妓坦白说，自己在他家接过客。）自从莱温斯基丑闻以来，不仅八卦杂志和小报，就连高高在上的大媒体也热衷起追踪政客私生活来。

除了私生活之外，如今从政的人在说话时也远比过去小心翼翼。有了电视录像，特别是有了互联网的视频广播，不小心说错一句话，就有可能在互联网上被放大无数倍，遮盖了其它所有的成就与思想。

在竞选中，揭露对手丑闻的最佳时机是选举之前一两个星期。这期间媒体会密集报道，多数选民开始认真注意选举新闻，以决定到时投谁的票。因此，许多竞选阵营如果掌握了对方的丑闻，会留到这个时刻才往外散发。而为了避免对手这一着，不少候选人干脆自己一早就将问题暴露出来，以免最后时刻的狼狈。我在2009年的选举中就亲眼目睹了这样一幕。

选举在十一月三日进行。八月份我到中国去看望父母，九月初刚回到华盛顿，便听到消息说，共和党的州长候选人麦克道乃尔对媒体承认，自己在1989年研究院的毕业论文中，指责同性恋和堕胎都是不道德的行为，并且说妇女参加工作不利于保持传统的家庭价值。尽管麦克道乃尔辩解说，在过去二十年时间里，他的观念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像过去那样保守，但是他在民调中的得分急转直下，从原来高出对手两位数掉到只有二至四个点的差距。他的民主党对手本来是了无生气的竞选忽然像被打了强心针，一下子活跃起来。

作为州议会的候选人，特别是作为女性，媒体一定会追问我的看法。在我开口之前，共和党的国会议员先找到了我，问我打算如何应付。我回答说：

“我不同意论文里的说法，但是我理解为什么麦克道乃尔会那样想。我还想就此写篇文章，谈谈美国家庭价值本身发生的变化。”

议员劝告我说：“最好不要。回答越简单越好。你说不同意就行了。”

后来我发现，这的确是经验之谈。在两三个星期内，媒体来势汹汹，吵闹非凡，任何想要给麦克道乃尔做点辩解的企图都会被冠上歧视妇女和同性恋者的罪名，即便找到亚伯拉罕•林肯出面也没法辩护。但是过了不到一个月，那篇不长的学生论文被翻来覆去地炒作，实在没有什么新鲜的地方。选民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更新、更重要的问题——比如失业率——上面，共和党州长候选人的民调得分又恢复了原样。

当时我很不明白为什么麦克道乃尔要将这点事自己先抖出来，事情过后我才明白那是个多么高明的策略。他大概没有奥巴马的能力去将所有在大学和研究院期间写的文章都对公众封锁起来，因此迟早有人会到学校里查出他的论文记录。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十月中旬，那么他恐怕无法像后来那样以超出百分之十七的压倒多数赢得选举。起码有很多原来没有打算去投票的职业妇女和同性恋者会被激励出来投反对票。

绝大多数的丑闻非常短命，这也是为什么如此多的政客能够安然渡过丑闻风波的原因。